宋温陶接过小木棍,将薄纸揭下,瞧见一个小糖人。
那神态,竟和她有七分像。
宋温陶笑弯了眼,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糖人,“郎君一双巧手。”
傅迟晏垂眸,自己也拿出一个。
糖纸掀开之后,出现一个焦糖勾出的小郎君。
宋温陶看了两眼,忽而将手中的小娘子递出去,“我要吃你的那一个。”
傅迟晏抬手,与她交换。
“何时回宫?”宋温陶转动着手中的小糖人,思索从何处下口。
“为殿下安排的马车,已在寺外候着。”傅迟晏低眸道。
宋温陶动作一顿,抬眸看他。
他要南珠,如今求仁得仁。
“多谢郎君。”宋温陶道。
她站起身,微微颔首,转身踏出禅房。
傅迟晏忽而站起身,大步上前,挡在她面前。
“殿下可有什么想要的?”
宋温陶停在他面前,茶褐色的眼眸被阴影浸染,轻轻向上看他,“我要……”
她踮脚凑近,在他耳边轻声说几个字。
傅迟晏神色波动一下。
他对上她的眼眸,忽而觉得仿佛有漫天丝线垂落,缠绕他的手足脖颈,牵动他的躯体神魂。
她到底……
傅迟晏忽而想起,大雨连绵时,她曾在昏暗无人的殿中,将他踩在脚下。
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。
她要一条衔骨的狗。
宋温陶眉目温婉,冲他盈盈一福。
傅迟晏凝视她良久,终于让开她身前的路。
宋温陶抬脚踏出禅房。
今日天光灿烈,她一身浓墨重彩,头也不回地行过清幽的禅院,往门外去。
东方的日光将她的影子拉长,落在傅迟晏手边。
他手指动一下,影子倏尔远去了。
傅迟晏垂眸,看到手中淅淅沥沥融化的糖人。
清晰的眉眼,融化成模糊的面目。
……
宋温陶离开普渡寺前,行至大雄宝殿,为亡母上一柱香。
她们母女,相依为命十余年,如今天人两隔,她心怀不平来普渡寺探查旧事,却忽然发现,母亲的样子竟变得朦胧起来。
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?
宋温陶蓦然发现,自己竟不知。
她从袖中拿出一物。
此物是在药佛室中发现的。
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木雕,有人用刻刀,一笔一笔勾出母亲最神采飞扬的模样。
宋温陶认得母亲的眉目,却从未见过,她如此鲜活的神情。
手微微颤抖,她的神魂又被拖回三年前的那个雨夜。
母亲临死之前拥她入怀,在她耳边轻声说着:“不要忘记……”
她颅内仿佛有钢针搅动,冷汗滚落。
模糊的视线看向满室冷漠的神佛,金身崩裂,浓稠的鲜血渗透而出,蜿蜒而下。
她满目通红,掀翻香炉供桌。
紫红的樱桃滚落一地,鞋履碾过,一地汁水。
有人出现在她身旁,抬手握住她的肩膀。
宋温陶身子一颤,猝然发难,抬手扼住来人的脖颈。
“殿下。”一道清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。
熟悉的声音让宋温陶犹豫一下,透过模糊的视线,她抬头看他。
“温陶妹妹。”来人低声唤她。
头脑清明一瞬,理智暂且回笼。
宋温陶咬住自己的舌尖,强迫自己不去想和仇恨勾连的旧事。
她吸气闭目,睁眼抬眸,瞧见檐角飞挑、梁架交错,一位清矜明秀的郎君,被她扼颈抵在红漆柱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