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我去林家,他也在那里!”
沈丽予把老越翻过来,道:“邓行之在林家做什么?”
“他好像也在找印坊里的刻版吧,但不是我偷的那些。可能以为人家会留下他盗刻的雕版吧。老邓以前也给我刻过很多书的盗版,卖得挺好。我还以为那晚见到他,可以叫他给我继续送些盗版来着,结果之后他就又不见人了。唉!孤家寡人一个,我根本找不到他。”老越平躺着,曲着脖子尽力地抬起头,噼里啪啦地对那四人坦白了一大堆话。
沈丽予站起身,问道:“今日谁把你绑过来的?”
老越嗷道:“不知道呀!那人把我打晕,等我醒了,就在你们这里了,还把我偷林家的东西全还给你们。”他继续哀求道:“你们放过我吧。我欠人家好多钱,印坊没了,家没了,妻女跑了,我准备逃去外乡了。”
沈丽予反问道:“印坊和家都没了,林家的刻版怎么还留着?”
老越噎住了继续求饶的话,只好坦白道:“我这不是——想拿去卖掉么?从你们师父印坊出来的可都是好东西,书好,木板也好,纵是卖不去印坊,肯定会有其他人想收那些板材的。”
陈师傅呵斥道:“偷来的东西,不用了,还要榨出汁来!”
沈丽予道:“想我们放你走吗?”
老越拼命点头。
“等入了夜,我们带你回去,把邓行之给你刻的盗版找出来。找给我们,就不把你送官。”沈丽予说完,和怀瑾、握瑜商量了一阵儿,将老越关进了他们的房间。
深夜之后,兄弟二人才回到,将背上的布包卸下,里面露出了十几块刷得漆黑的刻版。
怀瑾道:“按沈娘子的嘱咐,我们拿了刻版,将这贼人打晕后送到远处不知名的地方,扔下人便回来了。”
握瑜道:“那贼人藏在库房里的还有好些盗版,是准备卖出去的,我们都取来了,夫人和沈娘子看一看,如果那些对案子无用的话,明日我们就全拿去烧掉。”
沈丽予应了一声,专心致志地刷墨铺纸,将盗版的字显现在白纸上。
林丽捧着那册残本,仔细对照那些盗版上印出来的字,愤慨道:“明日让陈师傅也看看。八九不离十了,构陷林家的人,就是邓行之!”
沈丽予拿起其中一块盗版看,旁侧亦可刻着“林”字,木料与印坊亲刻的印版用材完全一样,更加生气了,道:“居然把林家的物料据为己用,还拿来做盗版!这被人发现了,岂不是要坏了外祖父母的招牌?”
林丽微喟道:“所以父亲母亲才将他赶走啊。谁知这人邪门歪道走多了,竟开始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!”说完,忽然咳得厉害。
沈丽予给母亲倒了一杯水,轻轻地顺着她的背,道:“母亲,莫要为这贼人生气!等我们日后找到邓行之,务必能将此人绳之于法,为林家报仇雪恨,沉冤昭雪!”
为防止老越伺机报复回来找她们,沈丽予将大家搬离的时日提前。
临走时,她拜托林愿阿叔帮她留意邓行之的下落。如果打听得到这人的消息,请他务必要尽快告知她们母女。
驴车之后,那条易河水光潋滟,变得越来越小,越来越远,与远方的青山遥遥相望。
等去到更大的城州,她会见到更大的书坊,翻到更多的书。纵使让她如精卫填海、愚公移山,她必定要把邓行之挖出来。
·
印坊运作得顺利,新开的书坊里逐渐多了买书的人。一切都朝着沈丽予所希冀的方向变化着。可她心中却一直感到隐隐的不安。
这两三年走下来,沈丽予时常这样想。事情越是顺遂如人意,她便会越害怕,忧惧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全部,又会在一夕间全消失。
尤其是当她要去算账的时候。
那账簿上有密密麻麻的数目,看起来妥当、条理分明,实则为乱七八糟的账目全被她胡写记下。她全然不知道自己算得准不准,无法确认印坊和书坊是真在盈利。生意做得越大,她的账簿便越乱。
这日,沈丽予和怀瑾刚从一家外面的书坊里结了贾生新书的账,坐在茶楼的角落里,准备吃碗面再回印坊。瓊州距离楮敦较远,她本就烦闷,加上觉得此处没什么人认得她,便摘下了纱帽,两手撑着额头,盯着账簿发愁。
忽地,她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声音,道:“这账,算得是真烂啊。”
沈丽予抬头,看见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店小二,端来了两碗面,却没有立即走开,而是眼神发亮地盯着她手肘下的账簿。
沈丽予道:“你懂算账?”
店小二瞪了她一眼,没好气地道:“这句话该我问你吧?你瞧瞧你——“那人伸出一边瘦长白手,纤细的手指正要指向沈丽予刚写上去的账目。
须臾,一个尖利的上了点年纪的女声,好像朝她们这边骂道:“严清,还不干活,偷什么懒?过来端菜!”
严清背对着账台那女人,翻了一个白眼,把手从沈丽予的账簿上抽了回去。
沈丽予吃了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