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
Chap.40
“陈端玉,陶明毓,甚至蔻蔻......”施嘉莉鼻子连耸几下,没绷住就让眼泪淌了下来,“她们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,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,就我不知道!就我跟只无头苍蝇似的!有时我真的恨她们。"
讲,比起倾诉更像一种宣泄:
难过到深处,只自顾自地流泪,她没管李岘祺的反应,眼泪流到嘴巴里了,还要继续"
曾经我不以为意,觉得我不必像旁人那般费尽心力为自己做打算,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,理所应当是我父亲的继承人。我不必有自己的理想,将来从我父亲手里接过那座钢铁厂,把它经营下去,就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。"
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,带着点狠意与恨意。
"可是,我父亲从来没有把我当作继承人培养,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把家业交给我。"她提起一口气,久久没能放下,“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背叛,我真的不明白,他为什么宁愿选择施嘉隽,也不选择他的亲生女儿。"
眼泪流得多了,便糊嗓子,施嘉莉用力咽了咽,喉咙里发出些轻微的咕噜声。拿走了,然后告诉我,我什么都不用做。
”.....比背叛我更严重的是,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了。他把我人生里唯一的选项冷不丁地“我的确什么都不用做--不做继承人的话,我什么都做不了。“我父亲不会让我成为一名女打字员、女教书匠、女大夫,更不会让我去研究什么飞行器制造!让女人从事生产,对于我们这样的门第来说,还是太不体面了。"那么,我就只能成为一名女结婚员了(注)。”
说到结婚,施嘉莉终于舍得抬起眼来,看向身旁的李岘祺。他双臂撑在窗台上,眼睛垂着,额发也安安静静地歇落,脸上没什么表情,不知道他是在认真听,还是在透过彩玻璃窗看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。
他怎么会懂她的惧怕与孤独,施嘉莉忽地笑了下,像是自嘲。竟一股脑儿地对他说了那么多,这些话,她都不曾与陈端玉说过。她怎么跟陈端玉说呢?说她其实悄悄忌恨着她?不,没到恨的程度,但总归是有一点怨的,怨她那样清晰明朗地了解自己的人生。或许她是被李岘祺骗了,才这样对他袒露一-那天她去探索他的家,以为他无欲无求。他从未对什么事物展露出偏好,这让她误以为他跟她是一样的人。他和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。就算他没有想过的人生,待他毕业后,他的父亲也会为他做好安排,大概是进政府部门罢。婚姻对他而言不过是点缀,不像对她,竟是后半生的职业“你身上有烟么?"施嘉莉忽然开口问。问完才发觉这完全是一句直接从心底蹦出的话,都没有经过头脑应许。
李岘祺终于动了动,却说:"没有,戒了。"
因为她而戒的么?施嘉莉情不自禁地去打量他。无疑,这短短四个字叫她以为他很听话,最起码的,他有在好好地做她的男朋友,也像对待一种职业一样。若和他结婚呢?她想......也许不会特别痛苦。
学生游行的队伍走远了,底下的大街安静下来,若仔细听,其实是有些嘈杂的。摊贩们重新散开摆起摊位,一声声叫卖起来,一个脖子上挂着烟箱的孩子在其间穿梭。李岘祺忽然从彩窗前起身,走到侧边可以打开的玻璃窗前,叫了那孩子一声。孩子使劲地仰头往天上看,瞧见他们后,李岘祺冲他勾了下手,叫他上来。他一溜烟儿地钻进了教堂,猴子似的爬得极快,不一会儿来到他们身边,气喘吁吁道:“小姐、先生,买烟么?”
李岘祺在他烟箱里挑选出一款薄荷细烟,又拿了只打火机,付过钱后又给了那孩子小费。孩子高高兴兴地鞠了一躬:“谢谢先生,谢谢小姐,祝你们今天愉快!"说完,笑嘻嘻地跑下楼去了。
李岘祺打开烟盒,拿出一根递到施嘉莉嘴边,这才掀起眼睛看她,眼珠澄净无波,不像是挑衅,也不像是鼓动,似乎只是因为她想尝尝烟的味道,他便好心递过来了。施嘉莉视线落在那支烟上,轻缓上移,看着他的眼睛,慢慢凑过去,衔住。李岘祺擦亮打火机,一只手拢着火苗,像一个静悄悄的港口,同样递过来。面,甚至背对着她,将这第一次的体验完完全全交给了她。烟卷尾端丝丝燃起,他将打火机上的焰甩了,自己重新回到那扇窗前,只默默看着外施嘉莉生疏地用手指夹着烟,将烟嘴往口中推了推,上下齿轻合,慢吞吞吸了一口,让烟气渡到口中。薄荷混杂着烟草的味道比她想象得还要强势,一下占据她口腔,清凉、呛人,简直要往她鼻子里钻,还要直直地顶上去,直奔她的颅上。她忍不住咳嗽起来,烟雾被迫吐出,飘渺无形,很快被窗边的风吹散。
"我不要了。"她仍咳着,摆摆手。
李岘祺回过身来,将烟从她指间拿走了。他没将烟灭掉,只用手指夹着,窗边有风,烟卷燃烧得烈了些,烟气一缕一缕地浮上来,将他淹进去。施嘉莉也来到窗前站着,脸上泪痕干了,觉得皱巴巴的。"你怎么会抽烟?这味道一点都不好。"
"不知道,很早就会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