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这时,他可以不做影子,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,做她的夫郎,而且还是明媒正娶的“正夫”。
“走吧,去用早膳。”段乞宁入戏很快,热络地去牵他的手。
她已和段家主串气过:钓月娘子携夫随段大少主回晾的车马一并入城,到段府上谈生意,相聊甚欢,特留宿多日。
她还有块易.容.面.具,只是戴着吃饭难受,段乞宁暂时捏在手里。
冬日寒风刺骨,她系了件兔绒领的斗篷,伸出去的手是热乎乎的,还自带雪松味道的沁香,拉着阿潮的手往外跑。活脱脱明艳少女的模样,已经完全没有“段乞宁”身上阴鸷、恶毒的性子。
即便阿潮已和她扮演妻夫一年之久,他有时还是分辨不出,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主人。
他希望是这一个。
段乞宁不知他心中所想,抄了一把油纸伞在怀中,刚和阿潮到屋门口,迎面撞上形单影只的人儿。
少年瘦削的身影摇摇欲坠,雪白单薄的寝衣松散地挂在身上,印出肌肤上斑驳的伤痕。他的颈间和腕间,有鲜红的、被链条拴出来的红痕。尤其是他的左手腕心,还有刚结痂的掐痕。
每走一步,他都会被胃部痉挛的感受刺.激得不得不放缓脚步,明明疼得恨不得弯下腰,可是他倔强地挺直身形,用力地吸着气。
他披散着长发,破碎的衣裳丝毫不影响那惊为天人的容貌,反而将他衬托得可怜至极。明月轩外的石板小径上都是堆积起来的皑皑白雪,他从雪中走来,好似圣洁易碎的瓷娃娃。
他哭过,眼眶那圈泛着薄红,像只兔子。
崔锦程停驻脚步,抬头望向屋门口的段乞宁。
段乞宁也顿住身形,神情微讶。她讶异自己忘记了他在府中。
昨夜她与阿潮颠鸾倒凤的时候,崔锦程一人在榻上蜷缩。
他疼得实在是没有力气,段乞宁让下人们把东西搁置在床头时,他就已经疼得失去知觉。再度醒来,房里的烛火都已燃烬,屋内早没了第二个人的气息。
这样的被抛弃感让他如坠冰窖,勾起他幼时被囚在地牢里的痛苦回忆:
黑不可见密闭空间,冰凉的金属锁链捆住他的四肢,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味,那种苦涩、无助、绝望的紧绷感蔓延在他的脑海中,他感觉整个人好似被鬼魅用力掐住脖子。崔锦程又忆起家族被灭那日血淋淋的场面,巨大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啃食。
他害怕黑暗,害怕得只能用力掐自己的手腕,掐到腕心出血,让手上的疼痛盖过胃里的疼。
他在熏香的软塌间落泪,以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挨到天明,直到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,照亮他鼻梁间尚未干透的泪痕。
听到一声吱呀推门声,他以为是段乞宁回来了,进来的却是段家主身边的女使。
女使隔着床帘帷帐,看不清里头的模样,恭敬地行礼道,“少主,奴婢将链条的备用钥匙放在床头了。”
没人应她,女使当段乞宁还在睡,掩门退去,崔锦程的世界又只剩下寂静。
他的眸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银制的钥匙上,于是他奋力起身。
浑身上下就跟要散架似的,不仅胃疼,就连身后那处……
他从未受过那样的屈.辱,崔锦程羞赧地紧咬下唇。
他拨开床帐,去够钥匙,却因为不听使唤的四肢,失手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白粥和药汁。
“哐当——”瓷器破碎的声音扎得崔锦程头皮发麻,下一瞬,寝殿的木门又被推开,冲进来的是气势汹汹的多福。
多福气道:“我和姐姐哥哥们大晚上不睡觉就为了给你熬这药和粥!你倒好啊!你不吃就不吃!你把它们砸了是几个意思?”
良好的教养让崔锦程低垂眼睫:“对不起。”
“我看你就是哥哥们说的那样子,耍威风给谁看呀,你还当你是崔家的掌上明珠吗!”
崔锦程将掌心里的钥匙捏得紧紧的,“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多福就好似一口气撒在棉花上,气没处发,只好冷下脸道:“你别指望有人来给你收拾,在我们这,你个侍奴可比家厮还要低.贱!”
崔锦程抿唇不说话,多福气得原地转了一圈,跑到庭院把扫把畚箕啥的提进来,丢到床榻边:“你自己下来收拾吧,在少主回来之前收拾好,我家少主最讨厌旁人弄脏她的地方。”
他说话时趾高气扬的,声音可大着,屋外围了几个少主院的仆从,待多福出来后,把多福团团围住:“多福哥哥,你就不怕他告诉少主吗?”
多福虽然年龄小,但却是段乞宁南下带回来的贴身小厮,也能在一众粗使家厮里当“哥”,他神气一哼:“谅他也不敢,更何况,少主早就不喜欢他了,拿他当个玩意罢了。”
里头的崔锦程听得真切,默不作声地起身,小心翼翼收拾那些碎瓷片。
他拖着残破的身子收拾了很久,前脚刚理完,后脚多福就带着专门打扫主屋的家厮进来,高喊,“都让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