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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雾云鬟 像极他

第43章像极他

大雨瓢泼,淅沥不绝,眼前如覆浓墨,窥不见一丝光影。

兰芙身处无边黑暗,鞋袜裙摆淌满泥水,只知一路向前跑。

后方似有悚然可怖之物逼近,她不敢松懈顿足,在暗无天日的小道上漫无目的地狂奔。

脚底踩空,摔入泥潭,不疼,可惧怕愈发如虫蚁般悄然攀上她心头,寸寸吞噬她的骨肉。

“阿芙,你想跑到哪里去?”

阴沉之声化为一张巨网,从四面朝她笼罩倾落。她再想爬起,却被他牢牢缚住双手,眼前忽而是昏昏漾漾的光影,忽而又晃过他冷戾阴翳的脸。他捧着一只木盒,慢悠悠在她面前打开,木盒中血泊如河,赫然盛放着一只筋骨寸断且血肉模糊的手。“不要!“她眉头紧蹙,弹坐起身,大口喘气,汗珠浸湿里衣,贴在背上黏腻不堪。

窗外明亮光盈,石榴花艳红似火,孤零黄雀被风一惊,扑着翅膀从窗台栖上枝头。

连雨不知春去,一晴方觉夏深。

她恍然清醒,如今正值仲夏时节,来安州已有五年了。真是奇怪,她已经好多年没梦到他了。

自从墨时出生,她便彻底忘了他,往事也如烟云般在她心底销声匿迹,五年前的一切,都恍若隔世。来安州的这五年,她过得平淡惬意,顺心舒畅。

今日怎会突然梦到他。

她坐起身缓了片刻,将那噩梦带来的阴霾抚平压下,眼底逐渐注入清明,这才感觉身侧袭来阵阵清爽凉风。一双清凌纯澈的眼直勾勾望着她,软嫩的手心捏着一把蒲扇,坐在床前替她扇风,清稚的话语响起:“阿娘,你做噩梦了吗?”

兰芙回过神来,牵起墨时白乎乎的手腕,望向他那双圆眸时,蓦然一怔。

方才的梦,让她忆起那个人幽黑深暗的眸子,以至于她在墨时的眼中竞能窥到几分如出一辙之影,孩童的眉眼虽清澈明亮,但同样透着深邃的幽光。

自墨时出生,她从未将他与那个人联想到一处,时至今日,她才真正发觉,墨时的眉眼当真像极了他。“阿娘,你梦到什么了,是我惹阿娘生气了吗?"墨时很聪明,见阿娘望着自己久久不语,即刻如做错了事般钻到兰芙怀中,温顺地贴着她。

孩童的温软之声令兰芙的心软成一团,她搂着墨时,佯装肃声“梦到……我带你去买糕点,尝了糕点却没带够银子,人家把我们赶出来,还放狗来咬我们。”墨时听后,趴在她怀中咯吱咯吱地笑。

窗外暑热难耐,蝉鸣不绝,母子两依偎了片刻,兰芙起身出门,门外袭来一阵热浪,她忽然瞥见院门是开着的,心底骤生疑惑,兀自抱起在井水中镇着的西瓜进来。白皙清瘦的小臂浸过冷泉,进了屋,不忘问一句:“墨时,方才是谁来过了?”

墨时晃着两条腿静静坐在床榻上,仿若没听到她的话一般,垂眸不语。

他不说话,兰芙便知道方才是谁来过了。

定是高晏来过,碰巧自己在里头午睡,墨时这孩子又不待见他,他不尴不尬,恐打扰了她们母子清歇,便先行离去。

墨时自幼性子冷淡,常爱独处,不喜与同龄孩子玩闹,有时能独自坐上几个时辰,只有在自己身边时会黏人绽笑,与旁人相处从来都是寡言少语。

他对姜憬与兰瑶尚能好好说上一两句话,可不知为何,尤为不待见高晏。高晏同他说话,他埋着脑袋一声不吭,给他们母子送药膳与点心,墨时也从来不吃。有一回高晏替一位家中贫寒的老者诊病,老者付不起诊金,便送了一筐自家做的石头饼道谢,他一人吃不完,便送了几张过来。恰好她那日犯懒不想做饭,便蒸了几张饼吃,谁料墨时听说是他送的,一口也不吃,生生饿了一整晚。

她也不知为何,这孩子像是与高晏有仇似的。兰芙擦拭干净手,坐到他身旁,掌心覆在他窄小的双肩上,迫使那双空洞深邃的眸子看向自己:“外头是暑天,你该先留人进来坐坐,再来叫醒阿娘的。”墨时面不改色吐出几个字:“我不喜欢他,也不喜欢他来,更不想他打扰阿娘睡觉。”

兰芙知他性子倔得如犟种托生,一时哽住话语。墨时两岁后便不常哭闹,比一般的孩子都好带,心思灵活聪敏,但举止却与旁人大相径庭,自己时常都摸不透他在想什么。

她自是希望他乖顺懂礼,可有些事无论她如何教,他总是油盐不进,软硬不吃,做错事时,便同如今这般直勾勾望着她,不肯退让。

她面容染上几分愠色:“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,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般无礼。”

墨时见阿娘生气,撑着床沿,短腿着地,跑到桌前将那一筐子花绳抱过来,筐子太大,他瘦小的身躯抱不下,朱红的花绳如同洒米般掉了满地。

“阿娘,我错了,绳结我都替你打完了,你晚上不用挑灯做针线了。"绳结漂亮流利,个个密匝匝地堆放完好,竞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打出来的。

墨时自知惹阿娘生气了,便会即刻开口道歉,顺带着做些活来邀功请赏,哄得阿娘气恼全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