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
徐鸯
(一)
次日,王琬没有来常朝。
不来是对的,徐鸯反而松了一口气。
一一顶着那脖子上的淤痕来上朝?别说是王琬了,就是她也怕这事再闹大些。宫中内侍她能管住,甚至王琬她也能管住,但朝堂之上,这些七嘴八舌的王公大臣,可个个都有想法。王琬昨夜是来章德殿陪她议事不假,但若真教这些人发觉了那痕迹,恐怕卫骂的那些话,就真的要被这些老顽固拿来砸王家的门槛了。..她也不想平白背上奸/淫臣下的骂名,至少不是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的王琬。早朝之后,她轻装简行,悄悄地去了王琬府上见他。
王琬似乎真不曾料到她会来,同样着了不修边幅的一身,快走两步迎到府门,向徐鸯行礼时,她还能隐约看见大抵是方才疾走时后额前挂着的细小汗珠。“你是朕的肱骨之臣,昨日又是受了牵连,哪里要这么见外?"徐鸯温言道,“是朕要来上门致歉的,不必紧张。”
王琬直起身,叹了口气:.....陛下这样说,臣才更紧张了。”“朕是诚心来,你有什么好紧张的?”
“一一那陛下身后不会再冲出个徐将军,把臣又教训一顿吧?”闻言,徐鸯把脸一板,瞪了他一眼,又很快憋不住,一面摇头,一面笑了出来。二人一路并行,走进了王府中的书房。
"这你放心,那家伙现在不比你病的轻。”
笑罢,她又正色道,“昨日他行事实在乖张....这事,朕已经训斥过他了。等他好转些,朕也会押着他来你府上,亲自同你谢罪。但朕知道,你恐怕在意的不是这点皮肉伤.....说话间,王琬静静地看着她,听到了最后半句,方露出一个笑来:“.....陛下猜的对。臣昨夜回府,确实一直记挂着另一桩事。甚至辗转难眠。但后来,也想明白了。”
“....哦?”徐鸯停下话来,有些惊讶地抬眼,看向王琬。她确实没有料到王琬竟是这样的应答。聂姜是一心向着她,因此哪怕身份暴露了,聂姜的回护也是有源可循的。
但王琬呢?与身处寒门、将门的聂姜不同,王琬这个生长在膏粱锦绣中的贵胄,无论是财帛还是权势,对他而言如同探囊取物。正因为累世簪缨,因此,连权谋之术也一代代地传下来,牢牢地掌控在他们这些世家手中。
就像卫崇昨夜剖白的那样。生在权力顶端,对许多事都会由俯视转为麻木。以至于,在这些人看来,或许皇帝一一尤其是徐鸯这样在群狼环伺,原本没有掌权的皇帝一一比寻常皇子、甚至是些皇亲国戚,也不过是多了个名头罢了。确实,既然朱津想立徐便立了,若他哪日想立个别的卫姓旁支,只要把虎符往朝堂上一摆,也自是可以的。说难听些,她不觉得王琬在权衡利弊时,会向聂姜那样“忠贞",那样“侠义"。他看得比聂姜要更透彻,更功利。
当然,她也知道王琬与她的君臣情谊非同寻常。否则她也不会亲至王琬的府上,相当郑重地解释昨日的变故。
她唯独没想到的是,王琬竟会自己“想明白"。
设身处地地想,就算是她,若身为朝臣,有朝一日知晓自己效忠的皇帝其实并非所以为的那个身份,更是与另一个臣僚有那么些许不言自明的情事,那么,她必然是不能一宿想明白的。
“....昨日之事,皆出于徐将军的误会,既然说清楚了,其实也就无事了,这是其一。’王琬迟疑了片刻,道,
“至于其二.......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在徐府时对微臣说的那番话?”说这话的时候,他顺手推开了书房的窗,容着旺盛的天光倾斜进来,徐鸯看着他,又好像是长久的相处之后头回“看”他。
他早已不再是一年前,头回见徐鸯时的模样。彼时王邈才西去,他一身麻衣,身形清瘦,哪怕是进宫来也是一副矜贵的模样。
--和今日这个沉稳踏实,神采奕奕,俊秀面容和双手都在奔波中黑了三分的模样截然不同。
这短短一年,他做了许多实事。
”.....要用你,当时确实说了不少好话。”徐鸯道。
王琬短促地笑了笑,道:"谁说不是呢!陛下三两句话,可真是说到了微臣的心里去--臣见陛下不过四面,就已经心服口服了。”
"是吗?"徐鸯也笑。
"是。"王琬道,"所以,微臣为陛下效命,为的不是名声,更不是高官厚禄,其实只是因为陛下的几句话而已。
“陛下今日来,若是担心臣因昨日之事生了嫌隙....其实不必。”语毕,他又诚恳地冲着徐鸯一笑。徐鸯定定地看着他,目光变换,她知道王琬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,甚至这话其实也并不尽然出人意料,但到了这一刻,听完这段话,她
还是有一时的失神。
或许这是因为,王琬是她真正意义上收入麾下的第一“将”。而且他们的情形是那么相似,徐温曝尸南阳城下,王邈惨遭朱津毒手,风云突变,他们都被迫与那曾经有过分歧的父亲捆绑在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