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,她抬头,看到宫女身后那个气质娴静温婉的女子,一时间忘了哭。
那时正是初春,夜色寒凉,惠妃将她带到屋里,命人给她热了饮子,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。
惠妃虽然面色憔悴,眼下更是浮着淡淡黑青,但根本不似传闻中那般,是个恶毒的疯女人。
她坐在旁边小心翼翼看她手捻佛珠,直到宫女接到信来清和宫领她离开。
她细声细气对她道谢:“谢谢娘娘。”
惠妃没有抬眼看她。
后来长大了些,她亲手制了一味香送到清和宫道谢,却被那边原封不动还回来。
来还东西的宫女道:“娘娘与青灯古佛作伴,不问红尘,殿下的心意还请收回。”
彼时江辞宁已经在宫中生活了几年,自然不再像初入宫时懵懂,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,后来便也不再费心与清和宫交好。
不仅是她,这些年清和宫一直不与旁宫交往,十年过去,清和宫如今已然形同冷宫。
只是这一次……郑内侍若不得圣上授意,怎敢往清和宫送东西?为何圣上会忽然想起惠妃来?
江辞宁细细琢磨,忽然想起一事。
因着那次机缘巧合的接触,江辞宁回来后出于对惠妃的好奇,打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。
其中一件便是当年惠妃随驾圣上前往行宫,曾为圣上挡了刺客一剑。
惠妃昔日曾是名动华京的才女,弹得一手好琴,因为这事废了一只手,此后再不能抚琴。
虽说此事已经过去十几载,但江辞宁还是一下子将昨日之事与其联系在了一起。
多半是昨夜遇刺一事,让圣上想起了旧事。
如今宫中新人一茬一茬地换,但像惠妃当年那般受宠者却再也没出现过。
如今圣上有所动作,宫中各方恐怕也都蠢蠢欲动。
今后如何……且先再观望下吧。
惠妃那边暂且不表,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她望向雾气横生的庭院,道:“风荷,将我前几日抄好的佛经取来,我们去探望皇祖母。”
当年圣上刚刚登基,曾率兵御驾亲征,爹爹江啸亲随左右,便也是那一次,大军路遇戎狄埋伏,爹爹战死沙场。
关于爹爹之死,她自小听闻的都是这个说辞。
但昨日做的那个梦……到底是在她心中种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。
她要去探一探太后的口风。
江辞宁到华章宫的时候,太后正抱着雪眉晒太阳。
通体雪白的猫儿懒洋洋窝在太后怀中,舒服得肚皮都翻了出来。
“皇祖母,长宁来了。”江辞宁亲亲热热唤着太后。
太后抬眼,摸了两把猫儿:“去!”
雪眉便乖巧地跳了下去,纵身几跃消失不见了。
太后含笑道:“这猫儿是个有灵性的。”
江辞宁笑着挽住太后的胳膊:“那可不是。”
太后拍了拍她的手:“今儿个怎么想起来看哀家了?”
江辞宁故意嗔怪道:“皇祖母这是怨长宁叨扰了您的清静。”
太后笑得眉眼都皱做一团:“你啊你,惯会撒娇。”
“昨夜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,长宁一直挂心您,您昨夜歇得还好吧?”
太后望着眼前少女鲜妍的眉眼,心里熨帖不已。
昨夜怡春宫进了刺客,皇帝受惊,今儿个可不是众人都围到勤政殿去了,又有谁想得起来她这老婆子?
唯有长宁。
到底是自幼养在膝下的孩子。
太后便握住她的手:“你这孩子惯是个有孝心的,哀家没事儿。”
她感叹道:“这宫里头就属你最知冷热,若不是霖儿身边也得有个知心人,哀家还真不舍得你。”
江辞宁心底一沉,太后终于将这事放到明面上来说了。
不过也对,三个月后便是太子的选妃大典,也是时候了。
她闻言适时露出羞赧的表情,娇声唤她:“皇祖母。”
太后眯眼笑着,又拍了拍她的手,关切道:“昨晚阵仗闹得大,没被吓着吧?”
江辞宁摇摇头:“来毓秀宫搜查的是陈瑾陈大人,陈大人对我颇为照拂。”
“陈瑾?”太后似乎回忆了一会儿,忽然想起来这人,“哦,原来是你爹爹的旧识。”
江辞宁顺势道:“或许是昨日遇见了陈大人的缘故,昨晚长宁梦见了爹爹。”
江辞宁敏锐地察觉到,太后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。
她心脏狂跳起来,手心更是冒出一阵阵的汗意。
难道说……爹爹的死,当真另有隐情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