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阿姮看向阶上,赵世义血肉已消,仅有林秋雁躺在血泊中,一动不动,了无声息。
阿姮看着她那双粗粝的手,片刻,抬起眼帘,大开的房门内,那个桌子角上,叠放整齐的衣裙那么的红。
她没什么表情。
“阿姮。”
沙哑的女声忽然响起。
阿姮循声,看向狼狈地半跪在地上,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她母亲尸体的霖娘,她眼眶几乎红透了,浸着泪光,望着阿姮,道:“杀了他,好吗?”
“阿姮,我求你了……”霖娘死死地盯着她,“我求你,杀了他!”
阿姮回过头,那白衣修士侧身躲开云童的攻势,手挽法绳而起,满身珠玉清音作响,那云童顿时耳中淌血,也正是这一刻,银色的法绳洞穿云童肩骨,血花四溅。
“杀了他,”
阿姮站在一片嘈杂中,恍若局外之人,她神光淡淡,“我会露馅的。”
此时此刻,霖娘紧紧盯住她,阴寒爬上她的脊背。
就像泥妖化作柳行云的模样,引诱她,欺骗她,所有的温情软语,都是为了最后一把碾碎她的心脏。
阿姮亦如此,林秋雁给她梳头做衣裳,赵世义给她杀鸡补身,将她真心爱护,到最后,她也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死而感到难过。
天生的妖邪,哪里会有人的情义。
他们感受不到,也根本不会在乎。
霖娘愤怒极了,她忽然好恨,恨阿姮的冷漠无情,但低下头,她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,她更恨自己,沦为水鬼,百无一用。
“我要回去。”
霖娘喃喃似的:“回葫芦里去……”
她说着,起身走向阿姮。
阿姮看了眼腰间的玉葫芦,没管她,但正是霖娘几步接近阿姮的瞬息,她泪盈满眶,从齿缝里挤出声音:“你不杀他……”
“就把我的身体还给我!”
她猛地化为一团水雾发了疯地冲向阿姮胸口。
阿姮正看戏,未料到这跟个泪包似的柔弱霖娘忽然有此一举。
阿姮脊背陡然一僵。
身上那件脏旧的宽大袍子滑落在地。
她垂下眼帘,因为那团水雾强行挤进胸口,鲜血顿时染红她的衣襟,她感知到那团水雾在胸腔中像一个心脏那样,一阵,又一阵地跳。
跳地无比急促。
阿姮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,她抬起脸来,再度看向那些聒噪的村人,这一刻,她发现自己竟然读懂了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神情。
“是席献害我们,他用一个山神骗得我们好苦啊……”
“他真该死,他真该死啊!”
她听懂他们声音中,那种恨不能食人血肉的愤怒。
对,是愤怒。
檐雨若绳,阿姮再度审视那具浸在血里的尸体,她瞳孔微微颤动一下,呼吸更加急促,胸中滔天的愤怒涌动着,攫取她所有的感官。
她想起那双给她梳过头的手上的温度。
想起味道鲜美的山菇炖鸡。
而此刻摆在桌角,崭新的衣裙,是她最喜欢的颜色。
她缓缓转过身,那云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,颈间是被法绳割破的血痕,汩汩的血涌出来,被雨水冲淡。
程净竹收回法绳,阴冷的风忽然拂过,他抬眼只见那年轻女子自身边跃过,乌黑的长发纷纷而飞,那样一张面容因为这场雨而显得更加的苍白。
越苍白,却越艳丽。
那是一种与人类绝不相同的,诡秘的艳丽。
程净竹伸手,手背却只来得及轻擦过她的衣袖。
一瞬之间,她落身席氏兄弟之间,席正没来得及收手,菌丝爬上她的肩背,但不过顷刻,便被她周身涌动的红云烧成灰烬。
“你……”
席正满头大汗,不明所以,只见阿姮往前数步,满掌红云散开,灼得那席献双眼一瞬发痛,他闭了一下眼睛,却陡觉阴冷的风迎面拂来,他立即凝神睁眼,长满尖利指甲的手挥出去,左肩却猛然一僵,痛感袭来。
席献侧过脸,看到肩上那样一只纤细而苍白的手,指甲涂满鲜红的丹蔻,那指甲似乎并不尖利,也并不够长,但他的肩头却渗出血来,灼烧似的痛感尖锐极了。
席献眼中流露一分诧异之色。
天边电闪雷鸣,周遭瘴气更浓,眼前这女子满襟都是血,而她本该漆黑的眼,变得暗红。
她眉宇满是暴戾之色:
“老东西,拿命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