瘦深邃的侧脸轮廓,勉强笑了笑:“都是一家人,谈什么谢。”赵珩意味不明地勾了唇角,随手指了指一旁的交椅说:“孤不良于行,外祖父也别站着了,茶水自便,有话就说。”老将军倒也没坐,上前两步来到太子身边,长叹一声:“你应该也听说了,皇上准备元宵立你姨母为继后。”赵珩了然地嗤笑一声,“所以外祖父特地前来,是怕孤再疯言疯语生是非,阻挠了妤贵妃的高升之路?”
“你这孩子!”老将军紧紧蹙眉,耐着性子劝解道,“我老来才得了你母亲这个女儿,比谁都疼惜,可她遭了劫难,是命里少福,你心痛你的母亲,我又如何不心痛这唯一的女儿呢?”赵珩垂了垂眸,书卷边角在他指尖被攥紧。
老将军继续道:“逝者已逝不可追。我们苏家的荣华却不能断,倘若皇后宝座落入他人之手,依你如今身体状况,这太子之位也是难保啊!”“所以为了家族荣光,即使妤贵妃害死孤的母亲,你老人家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是么?你不怕你唯一的女儿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么?”老将军喉咙一哽,半响后低了语气:“没有证据的事,不可胡言。”
即使有证据,也得压下来,当做无事发生。
诚然这话老将军没说。
赵珩又岂会不知呢。他无力地阖了阖眼,放下被斯扯得破碎的书卷说道:“外祖父实在是多虑了,孤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,保命尚目艰难,还能怎么生事?”
老将军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,半蹲下来,语重心长说:“这就对了,外祖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,然而首要的是你的身子,你的能好起来,站起来,才能延续你母亲的荣光与清名,你若站不起来,什么都是无关痛痒的空话。"
老将军离去后许久,赵珩才睁眼一双枯木般死寂的眼。他如今瘫坐在床上,衣食住行离不得人,药浴也泡了两回,老和尚说略有见效。
他掀开被子双手撑着床榻挪到边缘,脐盖之上还是能使出些力气的,可一旦下地,膝盖之下如形同虚设般,他扶着床架,极力想站起来,可他只能全靠双手的力气以一种狼钡的姿势半吊着高大的身
子。
却连一盏茶的功夫也支撑不住,额角冷汗接连滚落,重重跌到地上,脊椎传来尖锐的痛楚,双足小腿丝毫无感。
这就是老和尚口中的略有见效吗?
候在外间的内侍听见动静,立马跑进来,见太子跌到地上,脸色大变,刚想过来搀扶,就被太子一声呵斥骇得一动不敢动。
“滚出去!”
赵珩不想被任何一个人扶起来,他要自己站起来,像从前那般。他抬臂抓住紫檀木交椅,双手用力,却“砰”一声拽倒了椅子按压在小腿上。
手背青筋爆起,腿上依旧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的痛楚。为什么这双腿明明长在他身上却使不出半点力?
为什么?
燥怒潮水般汹涌席卷而来,赵珩攥拳狠狠砸在腿上,跟对待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似的,一下一下,又一下。既然不会疼,既然无用,不如索性砸断。腐肉总是要剔除干净,新肉才能重新生长。他可以像木偶一样给自己重新装一双木腿,只要能站起来。
可惜任凭他使出再大的力道,这双腿还是顽固地长在他身上。
外头跪地的内侍预感不妙,急忙跪爬出去喊侍卫拿麻绳来,太子有几日不发病了,好模好样的都叫他们忘了太子发起病来是怎样可怕的疯魔吓人。
宋知意小心翼翼端在手里的百宝美,“哗啦”一下被这神色慌张的内侍给撞得洒了遍地。她捂着被烫红的手背,急问:“怎么了?”
内侍直冲她摇头:“殿下发病了,又发病了,太子妃还是先躲开吧!”
她才去厨房不到一个时辰,太子就发病?
宋知意不敢置信,匆匆进了屋子,没曾想刚走到屏风外,迎面一个花瓶砸过来。她下意识抬袖捂住脸,闪身躲到一侧,瞬间脚边已全是锋利的碎瓷片,零星几支红梅惨兮兮地洒在地上。宋知意吓得脸色煞白,颤巍巍放下手,胆战心惊地往里头瞄了眼。
太子长发凌乱地跌坐地上,厉声吼道:“滚!滚!通通给孤滚出去!!”
宋知意双腿一软,几乎本能地转身跑路,太子未免也太吓人啦!毫不夸张地说,如果他手里有把利剑,一定会用尽全力刺过来。
可她双腿又像是被什么定住一般,挪不动步子,眼前浮现初见那夜,太子嘶吼发狂被侍卫们拿麻绳绑起来的画面。他似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,被那样粗鲁又毫无尊严地捆绑。可实际上他只是生病了,是一个太医断言很难熬过这个冬的人。宋知意心里发软,还没鼓足勇气,就已经下意识往太子走了过去。
“殿下?”她嗓音有些抖,下一句还没出口,赵珩面目狰狞地抬头,双目猩红瞪过来:“谁准你过来?滚啊!”他手边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砸过来的东西了,胡乱摸索只摸到一块碎瓷片。宋知意略松了口气,想着这回应该砸不到自个儿,哪知,赵珩攥着碎瓷片一下一下开始往腿上划。
砸不掉,就划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