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破烂烂的天顶,冷风一声声扑打着陋窗,她虚弱地扭过头,正对上满脸关怀的月息。
“阿嫱,你终于醒了。”
对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汤。
“你昏睡了好些时辰,昨天夜里被抬过来时,整个人都僵透了。双手、双脚都是冰的,我爬进你被窝,暖了好一阵子……阿嫱,你莫要嫌弃我呀……”
见到那汤碗时,卫嫱下意识躲避了一瞬,迎上月息眼底的疑色,她又立马回神。
不是避子汤。
月息熬的药放了方糖,没有避子汤那么苦。
卫嫱被月息扶着坐起身,身后靠了个枕头,一口又一口喝着热汤。
汤药里放了姜片与红糖,片刻,她的身子终于好受了些,忽尔又听见一阵喧闹声。
月息止住了话茬儿,也跟着她侧耳。
什么声音?
这般热闹。
此般严寒的冬日里,居然有莺燕之声。
浣绣宫向来是后宫最清净、最偏僻之地,而今宫外掠过一阵欢声笑语,姑娘们欢喜的嬉笑声迎风传来。卫嫱攥了攥手中汤勺,只看着月息面露了然之色,同她解释道:
“晨间春霖姑姑吩咐了,今儿个是各位新秀小主入宫的日子。阿嫱,今日陛下也准了你一整日的假,今日你不必去金銮殿,大可以在屋中好些歇息。”
闻言,卫嫱做了个口型,在心中“噢”了一声。
新秀入宫。
她佯作不在意地低下头,愈攥紧汤勺,一口一口慢吞吞喝着药。
此番新入宫的,都是皇城中的名门千金。
李彻方上位,登基初期,朝中人心并不稳固。
无论愿或是不愿,收纳各世家小姐入宫,是笼络人心最简单、也是最具有成效的方式。
自古以来,没有哪一位帝王不设后宫,不纳新妃。
料峭的寒风袭来,扑打在人面上,刮得人脸颊生疼。
卫嫱垂下蜷长的眼睫。
兴许是新妃入宫,叫李彻一时忙碌,这些天,对方竟不再唤她去了。
原本是只歇一日,德福公公来来回回,竟叫卫嫱又在屋中歇息了四五天。
再去金銮宫时,卫嫱的癸水恰恰走了。她一身清爽地踩着德福公公的步子,来到金銮殿外。
博山炉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,听见清冷一声“进”,卫嫱伸手,抬起眼前明黄色的帘帐。
只一眼,卫嫱便看见龙椅边多了一个女人。
芙蓉色的缎面金丝袄,勾勒出对方姣好玲珑的身形。她梳着如意归云髻,高髻上插满了琳琅珠玉。下身一条藕粉色的百蝶穿花裙衣,手持一柄孔雀线珠团扇。
卫嫱走进来时,她不知与李彻说了些什么,女郎以扇掩面,雪腮粉面,笑语盈盈。
卫嫱知道她。
她乃李彻新纳的金妃毕氏,抚西大将军的嫡女,毕焕安的掌上明珠。
毕家世代从武,身为名门之后,毕氏不仅会骑射之术,更是精通琴棋书画,实乃京中贵女们的楷模。
对方似是一朵热烈张扬,又华贵无比的牡丹花。
博山炉香雾未熄,帘帐落下,眼前微黯下来。
卫嫱目光不敢在金妃身上过多停留,她规规矩矩地跪在殿前,朝李彻行礼。
[奴婢叩见陛下,问陛下安。]
[奴婢叩见……金妃娘娘。]
金妃与李彻一般,都看不懂她的手语。前者讶异了一瞬,转过头:“陛下,您宫中近侍,怎么是个哑的?”
尤其还是个生得如此貌美的哑巴。
适才卫嫱进殿时,金妃也一直打量她。
眼前这名女子,似与旁的宫人都不大相同。她虽穿着统一的宫服,可那出众的容貌,出尘的气质,分明是在告诉金妃。
——她不是一名普通的下人。
尤其是,方才这名宫女走进屋时。
金妃明显察觉到,身侧陛下的笔停了一停。
李彻批折子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