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一抬眼皮,旋即撩袍下拜:“下官参见龙虎将军。”
元唯严:“因长街之事,特来向闻人县令致歉。”
乐无涯直起身来,不卑不亢地整理了襟袍。
他开口说话时,语气既不惶恐,也不疑惑,更没有指明元将军应当携带他这不争气的儿子,进城往东去国子监乐怀瑾乐博士处致歉,而不是来找自己。
乐无涯问的是:“您是怎么知道我的?”
这一问之下,旁边站着的、作鹌鹑状的元子晋都被问愣了。
元唯严粗声粗气道:“犬子行为无状,大闹上京,惹出了这么一桩丢人现眼的大笑话,是我元唯严教子无方——”
乐无涯在心里哦了一声。
行了,后面的话不必听了。
老皇帝派他来的。
……
元唯严沉着一张老脸,也是有苦说不出。
那天,他这个没出息的二儿子借酒装疯、当街撒泼,好在当时天色未明,街上人丁寥落,他们的争执并未闹到人人皆知的地步。
尽管六皇子、七皇子派人押解着元子晋去顺天府投案,但顺天府尹总不能真把元唯严抓起来问罪,只能是高高举起、轻轻放下,硬着头皮居中调和。
——上京里官员家属私自使用官员公车的事情太多了,真要抓,既抓不过来,又得罪人。
事了之后,顺天府尹擦着冷汗,私下里递了个信儿给元唯严。
本来,以元唯严的性情,最多是请出家法,把二儿子抽上一顿鞭子,再押着他上门找六、七皇子送些礼、赔个罪,此事便能善了。
官场上的事,许多就是这么和和气气地敷衍了过去。
他万万没想到,皇上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这事,于昨日将他唤去,柔声细语把他训诫了一番,训出了他一头的大汗。
元唯严满心羞赧,在心底里把二儿子抽了个皮开肉绽鬼哭狼嚎。
说着说着,皇上温和地来了一句:“事呢,不算大事,问题就是你的儿子实在太不受教。那七品县令全是为了你好,你的儿子不仅胡搅蛮缠,还要仗势压人,亏得我家小六识大体,替人做了主,不然还不知道你那儿子还要闹到什么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呢。”
元唯严入殿之后,不知道自己点头说了几声“是”,听到此处,却是一顿。
他能混到从一品的地位,就注定了他不是头脑混沌的莽夫。
他脑中一个念头飞速闪过:……明明是元、乐两家生了龃龉,皇上为何要特意提及那小县令和六皇子?
他回家琢磨了一夜,同时叫人盯着京郊驿馆,打探闻人县令的归期。
听闻他马上要走,元唯严立即拉出马车,先他一步,堵在了官道上,气势汹汹地摆出了拦路虎的架势,仿佛是要对这小县令狠狠耍上一通武将威风。
但元唯严心中筹划的,要更深远的多。
上京六皇子,和边陲小县的一县之长,哪里来的深情厚谊?
皇上嘴上不提,实际上想打探的,便是这一件事。
他若能从这小县令口中撬出情报来,那便是戴罪立功了。
想到此处,元唯严放出探询的目光,想敲山震虎,逼这小县令一逼,好试出他与六皇子的关系来。
他一指身后的马车,朗声道:“说到底,是我姓元的管教不严,圣上也已对我有所训诫。我左思右想数日,不知该怎么处置这臭小子才好,今日得了个好主意,就带着他来见闻人县令了。”
说着,元唯严一俯身,从车驾里摸了一柄斗大的锤子来:“这车驾,交给闻人县令处置了!请闻人县令当着我和这小子的面,把它砸了,我和子晋都亲眼在旁看着,好长一长教训!”
元子晋也不知父亲一大早把自己揪来官道上干甚,还有些打蔫犯困,听了父亲之言,大吃一惊,比乐无涯反应更大,几乎要蹦起高来:“父亲,不可啊!”
这不是把元家的面子给这县令擦鞋底子吗?
乐无涯果然如他所想,露出困惑之色:“……元将军,此事是下官路见不平,真正的苦主却非是下官。”
元唯严神色凛然不可侵,作虎啸声:“闻人县令莫要自谦了!乐家的老大当时躲在车驾之中,拒不露面,是您借六皇子之势,仗义执言,辩明利害,言辞之凿凿,谈吐之犀利,叫老夫事后听旁人说起,都难免汗颜呐!您当初肯为犬子上一课,今日也请拨冗,给犬子再上一课吧!”
这番阴阳怪气的话,是元唯严故意拿来诈他的。
他一口咬定他是“借六皇子之势”,只要他出言分辩,解释他和六皇子的关系,那便必然要吐露一些情报。
况且,他料定乐无涯不敢砸。
破坏一品大员大轿,也是重罪。
借他仨胆子,他也不敢。
既是不敢动手,那就只能动口了。
元唯严目光灼灼地盯紧了他,端看他如何申辩。
果不其然,乐无涯的嘴角微微抖了一下,往后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