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人嘛,偶尔兴致上来,确实会给人画画,贺俊风就给她画过不少,甚至是陈倩雪,也得过几幅。为这事生气不值当。
但那是以前,任韵儿自觉时日无多,特别想他陪在身边,咬牙道:“就说我要死了。”
丫鬟如实说了,贺俊风正在兴头上,听到这话后脸色沉了下来:“我去看看。”大夫都说还能熬一段,哪儿有这么快?
在他看来,这是任韵儿在无理取闹。他对她已经很好了,但凡有空,都很乐意去陪着,但这不是她放肆任性的理由!
当下将手里的画笔一丢,大踏步而去。
梁茹正穿着轻薄的纱衣斜靠在凉亭中,看他气冲冲的背影莞尔一笑,含笑跟了上去,挽住他的胳膊:“既是病重,我也去瞧瞧吧!”
她眉眼俱是笑意,还带着隐隐的担忧,毫无被打扰的不快。贺俊风愈发觉得她善解人意,道:“娶妻如此,夫复何求!咱们去瞧完了回来再继续画。”
梁茹笑容更深。
任韵儿但拿了携手而来的夫妻俩,看着站在门口被光晕包裹的二人,只觉得眼睛刺痛。她颤声道:“俊风……”
贺俊风有些不耐:“有话就说。”
“孩子……”任韵儿悲从中来:“孩子越来越弱,喝不下奶了。”
这事情贺俊风一早就知道了,事实上从前天起,孩子就不大吃得下。而这样的情形,早在孩子落地那天他就已经听大夫说过。
这孩子很可能养不住……贺俊风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失去孩子的准备,自然不会多失落,他甚至不愿意多看孩子,就怕到时候舍不得。
“那你想让我怎么办?我既不是奶娘,也不是大夫,哪怕割血喂他,也要他喝得下去啊!”贺俊风心中无力,他恨极了这种无能为力,烦躁地道:“你还好意思哭,说起来这事都怪你。本来你就不能生孩子,当初有孕我让你落胎,你死活都不肯,如今孩子弱成这样,你又来找我哭。哭有什么用?若是哭能救孩子,我天天去哭……”
句句都说想救孩子,但句句话都表露了他的无情。
任韵儿看着这样的他,只觉得无比陌生。
这是她选的良人?
任韵儿忽然开始哈哈大笑。
贺俊风看她神情不对,皱眉道:“你这个疯子,还笑得出来。我没空跟你闹,有这精神,用来养身子吧。”
语罢,带着妻子拂袖而去。
当日夜里,孩子没能熬过去。任韵儿抱着孩子小小的身子枯坐了一夜,她知道贺俊风变了心了。
或者说,贺俊风此人特别凉薄,曾经对她不错,在发现她们母子可能会离他而去后,就早早将心收了回来,开始为以后打算了。
她都没有以后,他凭什么能有?
孩子没了,贺俊风也有点伤心。还特意去安慰任韵儿。
一直卧着养病的任韵儿难得下了床,站在窗前看着天边阳光,虚弱地道:“俊风,我可能要走了。”
贺俊风听了这话,眼睛有些酸涩:“韵儿,我宁愿没有孩子!”
说实话,任韵儿也后悔听进了陈倩雪的几句挑拨,将自己和孩子置于危险之中……不过,她更明白的是,陈倩雪说的那些并不是挑拨,而是事实。
如果她没有生孩子,就算她好好活着,再往后的几十年里,她和贺俊风最后还是会渐行渐远,直至两看两相厌。
“迟了!”任韵儿轻声道:“遇上你,与你做妾,我不后悔。”
贺俊风愈发难受,眼圈变得通红。
任韵儿头也不回:“你还能再抱抱我吗?”
那自然是可以的,梁茹都没阻止他二人见面。就算因为这个拥抱生了妒意,任韵儿都即将没了,他肯定能把梁茹哄好。他没有多想,张开手臂上前,从后将人揽入怀中。
任韵儿在他怀里转身。
贺俊风没多在意,正想将手挪个地方,抱得更紧,忽觉手腕一痛,他偏头去瞧,入目一片殷红。手先是有点忙,紧接着一阵巨痛传来。
他猛地将人一把推开。
任韵儿本就已是强弩之末,被这么一推,生生摔倒在地,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,推开门,看到这般情景,顿时面色大变,急忙奔进来扶人,却半天都没能把人扶起来。
也是因为任韵儿一点力气都不使,她正哈哈大笑,不知是没有力气,还是不想起身。
贺俊风手痛得厉害,请来的大夫,得知他手筋已断,往后再也不能握笔,甚至连拿筷子都难。
这样的情形下,他如何还能做官?
贺母闻讯赶来,得知这事嚎啕大哭。贺俊风整个人都傻了,等他回过神来,任韵儿已经去了。
他不肯给人下葬,要将其丢去乱葬岗。还是梁茹看不过去,私底下着人买了一副薄棺,将人胡乱葬在了郊外。
按照当下律法,官员丁忧后恢复职位前,都会有太医查看其身子。贺俊风手不听使唤了,想要恢复原职,那是白日做梦。
一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