狱本身。
唐郁又怔了一下,他朝着那燃烧着的棺材走去,棺材盖已经被燃了大半,火舌舔上了棺材内壁,烧起了黎生垂落着的黑色长发、铺开的衣袍。
而黎生在这一刻依然闭着眼,双手交叠于小腹,平静地躺在棺材中。
唐郁站在棺材旁,也就能看到这具棺材里放了许多纸张,上面似乎隐约涂画着什么,但都被火焰盖过了,唐郁看不清楚,只能猜测这些纸张似乎是黎生的随葬品,一般人会随葬金银玉石、随葬纸张的倒是少见。
这些厚厚的纸张是最好的助燃物,火烧得越来越大,小纸人紧张地坐在黎生交叠着的双手上,黎生的手掌下放着一叠纸,上面好像写写画画着什么,但因为小纸人和黎生手掌的遮掩看不分明。
“你之前说要让我做三件事情,后来变成了两件,你想要让我做的第三件事情,原本应该是什么?”唐郁忽然问道。
“我想要你的一滴泪。”苍白的薄唇微张,从唇角延伸到耳侧的红线似乎也变成了火光,随时要将这张脸烧至开裂。
泪?
唐郁有点茫然。
他记得自己好像是站在黎生的遗照前哭过的吧?
黎生好像看穿了唐郁心中所想,他说:“一滴真心为我而流的泪。”
“那滴泪里要有足够浓烈的情绪,要因我而起。”
火焰爬上了他耳侧的红绳,烧上了他的面颊,他却像是感知不到任何痛苦,脸上的肌肉没有任何变化,声音冰冷而平静:“血也可以。”
“但取血会疼。”
“所以给我一滴你的泪就好。”
唐郁闻言错愕地看着黎生。
黎生闭着眼,倒在熊熊烈火中。
唐郁看不到黎生的眼睛,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,他无法和黎生对视,也无法从黎生这张画皮一样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波动,所以他完全无法看出黎生到底是出自何种感情才说出这样的话。
什么叫……要他一滴泪?什么叫,那滴泪里要有足够浓烈的情绪?什么又叫,那滴泪要因他而起?
唐郁呆呆站在棺材前,他忽然想到了第一天和黎生见面时,在循环楼梯里遇到的恐怖声音。
他想到了黎生将纸钱给他,他一个人蹲在阳台烧给爸爸妈妈。
他想到了拦住他的阴阳鞋、对镜梳头的黎生、诡异的纸人……
最后的最后,他想到了那几乎让他流干了泪的灵屋。
他曾以为那是一场虚幻美好但短暂的美梦,但这一刻,熊熊大火将一切美好都燃烧殆尽,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。
什么叫取血会疼,所以给我一滴你的泪就好?
剔透的蓝眸像是浸泡在了一层水雾中,静静地望着棺材中闭目的黎生,“你没有流过泪吗?”
黎生说:“从未。”
原来这也是一个怪物。
和永远微笑的沈君行本质上一样的怪物。
感受不到悲伤难过的怪物。
让他流了泪,但从不认为他会痛苦的怪物。
“好……”唐郁轻轻点了一下头,蓝眸像是笼罩着大雾的湖泊,朦胧又静谧,他忽然笑了一下,那稍纵即逝的笑意像是雾气下看不清的水面涟漪:“黎生,之前我只答应你做两件事情,所以做的第三件事情是我们重新的交易,对不对?”
“对。”
“我可以给你一滴泪。”轻柔的声音像是吹拂过大雾的风,“但我有个条件。”
“好。”
黎生甚至没有问到底是什么条件,就直接先答应了唐郁。
他是如此自信能完成唐郁提出的一切条件。
不论是帮唐郁永远拦住沈君行。
还是毁掉唐郁的纸人。
……
他听到唐郁说:“我的条件是,黎生永远不要出现在唐郁面前。”!
看了这做工精美的灵屋最后一眼。
他举起蜡烛,将烛光对上了房门,就像曾经他用橡皮擦对准写了错误答案的纸张那样。
火舌舔舐上了房门,将结实的房门变成黑灰,下一刻,那火焰顺着门框扩散到了附近的墙壁上,火焰一瞬间变大,一浪接着一浪,几乎是转瞬间就像连绵不绝的火浪铺开!
明明是烈火在熊熊燃烧,但唐郁却感受不到丝毫热气,反而是阴寒到极致的冷意从整个屋子蔓延开来。
大片大片的红在升腾、舞动、游走,像被切割的血管里喷涌而出的鲜血,盛大的火光将唐郁从头到尾都照得亮晶晶的、让那沉寂的蓝眸似乎也染上了热烈虚幻的红。
唐郁抬起头,怔怔地望着这座浴火的房子,灰色的烟雾在房子周围蔓延,散发出浓烈的冷香味。
火焰只在眨眼间就吞掉了灵屋外壳,解体了房屋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吞噬帷幔、楼梯、遗照、供桌……一路舔上了棺材。
棺材似乎比灵屋内别的东西都要耐燃,没有像纸张那样被立刻烧尽。
——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