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纨之闭上眼又复睁开。
眼前的人没有消失,反而笑得越发让人心颤。
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!
还与谢九郎一块,难道他一个冒牌货都胆大包天骗到正主前面来了?
可是,谢九郎管他叫“二兄”?
罗纨之几乎在转瞬间怀疑起谢九郎会不会也是另外一个骗子?
但是下一刻她又果断否定了这个猜测。
陶公和庾七郎不同,陶公断不可能帮骗子伪造身份。
而且,若“谢九郎”不是谢九郎,而是谢二郎,庾七郎会帮助他隐瞒身份,也就能够说得通了。
如此,便只有一个让罗纨之遍体生寒的结论。
他非但不是骗子,反而是她避之不及的谢家二郎,谢昀?!
“……你们兄弟长得不像……”罗纨之忽然冒出这句话,仿佛这是她怔然不动的原因。
也的确,若她能从谢九郎脸上找到熟悉之处,她就会早早起疑心,不至于落到眼下这个尴尬的处境。
谢九郎笑道:“是,我家小辈当中就数我二兄长得最好看了。”
罗纨之下意识接话:“九郎你也长得好看,年轻……”
谢家郎皆是芝兰玉树,各有风华,实不必妄自菲薄,要怪就怪谢二郎太突兀拔尖……
“罗纨之。”
里边的人耐心用尽,
直接戳破了罗纨之妄想扒住谢九郎胡扯逃避的意图。
其实雅间就这么大,十几步就能走到头,中无隔扇,视线开阔,她就算再怎么低头装瞎,也忽略不了那道一直停留在身上的视线。
谢九郎在旁轻咳了声,对罗纨之笑道:“罗娘子,你的请求我已经跟二兄说好了,我看你们好似也认识,其中有什么误会再说说?”
罗纨之能说什么,她脑子早已经成了浆糊。
压根想不出该如何救自己一命。
等谢九郎走出去后,苍怀就出现在门口,都是老熟人了,对上她茫然的目光便露出几分怜悯,然后一声不吭、毫不留情地当着她的面把门扇合拢。
这时罗纨之不由想起。
难怪她先前觉得谢九郎的侍卫眼熟,根本就是“师出同门”,想象一下二个冷面护卫站在一块,心情紧绷的她甚至生出想笑的念头。
只可惜身后再次传来谢二郎的声音,令她没有笑的机会。
“你打算一直站在门口?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?”
门都关上了,压根不给她出去的机会。
罗纨之只能慢吞吞回身走近,隔着二掌宽的漆案窄几,跪坐在谢二郎对面的蒲团上,慢慢抬起头,端详着眼前许久不见的谢郎。
“郎君既然是谢二郎,那这天下事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?”
此情此景,她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。
谢昀微微扬起唇角,眸光毫不避讳落在她的脸上,“我连罗娘子允我的胡桃酥都不知道在何处,如何算尽天下事?”
罗纨之垂下眼睫默了片刻,忽而扶案抬身,恭敬行了一礼,客气道:“不知郎君到来,未有准备,我这就回去做。”
谢昀轻嗤了声,似笑她此刻还在垂死挣扎。
“坐下。”
罗纨之坐回原位。
“同样的招式对我,第二回就不管用了。”谢昀略歪了头,目光隔着氤氲的茶雾,对她温声提醒。
上一回罗纨之就是用了这套说词施展逃遁大法,一逃半个月,一逃无影无踪。
罗纨之逃脱不得,干脆破罐子破摔,微微扬眼,反激他道:“当真不管用?”
此刻的谢昀就好像当初的迟山,人人都说迟山高而险峻,不好攀登,但是罗纨之却在他找上门的时候忽然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。
或许她才是不该妄自菲薄的那人。
她居然惹到谢二郎如此在意她,不辞远途来堵她,也算是有能耐。
罗纨之努力想要保持自己的镇静,故而没有再挪开视线。
谢昀看着她的眼睛,圆而莹润,像是天真无邪的幼鹿,但他清楚这女郎的坏心思全部藏在了下面,她的心是坏的。
每一句话、每一次试探都带着赤.裸裸的目的。
就好比这个时候,她也没有忘记撒出她的迷魂汤。
此言出,即刻就把两人拉回在戈阳的那些日子,罗纨之每对他丢一次钩子,他
每一次咬钩,历历在目。
她的手段高明吗?
其实一点也不。
谢昀忽然伸手,隔着桌几掐住罗纨之的脸颊,女郎原本弯起的唇线蓦然变得僵直。
那装出来的游刃有余瞬间消失在嘴角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管用吗?”
谢昀的手套在精致的织物里,没有温度,掌心托起她的下巴,指尖略带力度,陷入她的颊肉,迫使她的脸只能朝向他。
有些不符合他此刻温柔神情的强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