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下午,带着朱翊钧来到太液池游完,赏一赏冬日美景。
看着小家伙在路上奔跑,在雪里打滚,站在冰上小心翼翼,走一步摔一跤的滑稽模样……嘉靖帝有些怅然。
他是否也有过如此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?
或许有吧,那是在湖广安陆州的兴王府。
他是兴王次子,有一位兄长,出生五日而殇。
他还有三位姐姐,无一活到成年。
因此,他的到来,让兴王和王妃欣喜不已。就和朱翊钧这小家伙一样,在他未记事的年纪,父王便亲自教他背诵诗词,他读两遍就能准确背诵。稍大一些,又在父王的指导下开蒙读书。
总的来说,在父母的陪伴下,他的童年还是很幸福的。后来,父王薨逝,他成了兴王。不久,他当了皇帝。为了给父王一个皇帝名号,他和大臣斗智斗勇,最终赶走了杨廷和、杨慎父子。
再后来,他的祖母、母亲、唯一的妹妹、器重的皇太子相继离世……
大抵,古往今来,帝王之路总是孤独的。他们享受孤独,醉心权力。求仙问道、长生不老都只是手段,长久的拥有权力,才是目的。
“皇爷爷~~”
雪团子从远处“滚”过来,一把抱住嘉靖帝的腿,小脸在他的衣袍上蹭蹭,张着嘴,大口喘气:“我累啦!”
嘉靖帝屈起食指,在他小鼻子上刮一下:“难得,你也有喊累的时候。”
“累。”
嘉靖帝摸摸他的头:“走罢,尚善监准备了点心,回玉熙宫。”
他走在前面,朱翊钧摇摇晃晃跟在他旁边。走出去没两步,小家伙忽然腿一软,坐在了地上。
嘉靖帝停了下来,旁边一大群太监也跟着停了下来。皇上正在享受他的天伦之乐,其他人都识趣的没有上前。
帝王回头看了小孙儿一眼,那坐在雪地里的小团子也在仰头看着他。
一个想抱他,一个想被抱,但两人都不说。
嘉靖帝问道:“自己能起来吗?”
“能起来。”
朱翊钧翻了个身,因为穿得太厚,跟个球似的原地滚了一圈。
躺着起不来,小家伙只能趴着,双手撑在地上,屁股撅得老高,慢慢伸直腿,这才艰难的站起来。
这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实在逗乐,嘉靖帝看了喜欢得不得了。
“行了。”他一把将小孙子抱起来,掸去他头发和脸上的雪花,“想要皇爷爷抱,就直说。”
朱翊钧靠在他的肩头,乖巧得很。
嘉靖帝笑着拍拍他的屁股:“等你再长大一些,皇爷爷就抱不动你了。”
朱翊钧搂紧了他的脖子:“抱得动。”
“《礼记·曲礼》曰:君子抱孙不抱子。趁着朕现在还抱得动你,要多抱抱你。”
“……”
好天气可不只有这一天,接连好几日,都是晴空万里,艳阳高照的好日子。
从各地送往内阁的奏疏来看,其他地方的情况与京城差不多,雪基本都已经停了,气温也有所回升。
马上就到了年关,老天爷至少让百姓过个好年。
对于此时,最震惊的莫过于内阁次辅徐阶。
几天前,他才在玉熙宫听了这祖孙俩的闲聊。原来“过两天就下雪”不是什么扶乩术。小朋友随口一说,过两天,雪就真的停了,太阳也出来了。
难怪,两年前几个月不下雪,这孩子一出生就带来了一场瑞雪。当时那个道士蓝道行说他是仙童下凡,能为大明朝带来祥瑞。
听着不靠谱,但经得起时间的考验。
在徐阶看来,这些不过是巧合而已。
朱翊钧只是个两岁的孩子,他连什么是天灾都还不明白,更不明白气候赋予土地和百姓有着怎样的重大意义。他说了那些话,只是单纯想让皇爷爷高兴,又恰巧被他说中了。
这些巧合再加上道士为了迎合嘉靖帝的喜好,说的那些不负责任的话,赋予了一个孩子,本不该有的神性。假如有一天,他的预言不再准确,那皇上又该如何看待他?
徐阁老似乎操心得有点多,因为他对这个孩子、 这个王朝的未来,也有期待。
按照钦天监的推算,年后只要不再出现暴雪天气和持续低温情况,开春之后,冰封的运河就会逐渐融化,漕运也将恢复。
这几天,上至皇帝,下到百姓,都因为难得的好天气,心情大好,唯独有一个人例外。
准确的说,是一家人。
那就是严嵩,严阁老家。
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,他因为老婆病重,推举自己的小舅子任吏部尚书。可嘉靖帝看到欧阳必进的名字,大发雷霆。
严嵩不死心,又上了一份密奏,言辞颇有威胁的意味。但嘉靖帝碍于情面,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。
这说明他在皇上跟前仍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,严阁老盛宠还在,那些自诩正义,上疏弹劾他的人,都不过是找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