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过了生日的孟月池已经正式二十七了,一头只到肩膀的短发被她随手用木簪固定在脑后,身上穿着轻薄的短衣绣裤,看着和在庐陵读书的时候并无什么不同。
琴嬷嬷看着这样的姑娘,脸上总是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。
她的年纪也不小了,照顾姑娘了二十年,她也从四十多岁到了六十多岁。
“姑娘,这是若音和若雅,我特意选出来以后伺候您的,您放心,我先把她们教好了才会告老呢。”
说着,琴嬷嬷就有些难过,她们家姑娘从来喜欢简单,如今执掌了这么大的地盘,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也只有她了。
刘嬷嬷在前几年被姑娘封了个参将,去了军营训练女卫,倒是干得挺好,如今又升了一阶。
让自己身边从小伺候的嬷嬷都能有个前程,这样好的姑娘,配得上这世上一切最好的。
心里这么想着,琴嬷嬷抬手要收了自家姑娘放在架子上的衣衫。
“嬷嬷,那件衣裳放着吧,不必收了。”
琴嬷嬷点点头,又把衣裳放下了。
孟月池将目光从邸报上移开,看向她。
“嬷嬷,您的孙辈现在也都在清潭书院,您要是想去看她们,我在清潭书院下面有个小院子,您正好去消散几日。”
“那怎么能行呢?”
琴嬷嬷连忙摆手。
脸上却高兴,她家姑娘对她好,她知道。
孟月池却还是笑着劝她:
“嬷嬷你的寿辰也在夏天,这些年你一直为我操劳,从来没过过一个儿孙绕膝的寿诞,正好如今府中也清闲……”
她话还没说完,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。
“陆郎君陆郎君!”
“月池月池!我买了冰,冰化啦化啦!”
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,男人把头从池子对面的水阁探出来。
这些年里他也是学了些规矩的,知道月池同旁人说话的时候,他得在外面,不能直接进去。
透过开着的窗子,他看见了孟月池,也看见了琴嬷嬷。
“琴嬷嬷!我买了好多好多冰!”
他晃了晃手里的碗。
“我只能拿一碗,这一碗给月池,下一碗给琴嬷嬷好不好?”
已经过去了三年,男人还是这般稚气傻气,琴嬷嬷连忙说:
“小六郎君不必麻烦,老身年岁大了,吃不得冰碗。”
说完,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息,傻人有傻福,现在这小六看着比当年那位陆郎君年轻可爱许多。
“大人,三年了,陆郎君一直如此,不如还是将他送回陆家吧。”
“又不是没送过。”
孟月池轻轻摇头,陆家接人的船开出去了大半日,他也敢直接跳进海里,手脚还绑着呢,要不是船老大水性够好,陆郎君现在已经在海里当了几年的鱼了。
隔着一池水,小六也知道月池在看自己,傻笑着露出了一口的牙。
孟月池对他也笑了笑。
小六像是得了什么诏令一般,捧着手里的碗就沿着水榭跑了过来。
看着自家姑娘的笑,琴嬷嬷的心却提了起来。
她家姑娘是她看着长大的,对旁的男人,姑娘可断没有这般容忍。
“姑娘?”
“怎么了嬷嬷?”
琴嬷嬷又垂下了眼睛。
有些事,不声不响,说不定就淡了,一旦说破了,对谁都不好。
小六已经跑到了门外,试探着说:“月池,我能进来吗?”
得了应允,他立刻举着已经被冰冻得微红的手冲了进来。
“月池,吃冰。”
说是吃冰,其实是个摆了各色水果的冰碗,孟月池夹了一块桃子放进了嘴里就算是吃过了。
小六高兴极了,又让孟月池接着吃,却被人轻轻
把冰碗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。
“既然送来了就把东西放下。”
“嗯。”
孟月池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冻伤,又拿了一本北海港的账册给他核对。
小六立刻忘了冰碗,转身去当人肉算盘。
阁内安静了下来,琴嬷嬷退出来的时候又看了一眼,姑娘依在窗边看书,陆郎君算着账就悄悄蹭了过去想要抓她的衣角。
她家姑娘眼也不抬,说:“去捏那件衣服,别与我挤在一处。”
说的正是之前没让她收起来的那件。
见陆郎君真的走过去捏着那衣裳的一角算账,琴嬷嬷忍不住摇了摇头。
若陆郎君某日真的好了,想起今日种种……倒不如一直痴傻下去。
蠢人得善果,智人得恶果,自是当蠢人好。
孟月池并不知道自家嬷嬷想了些什么,梅舸掌理朝政以来,行事狠辣,先是拿武宁将军常为用杀鸡儆猴,暂时遏制了各家私盐牟利之风,又要整顿各地军备。
看着倒是都没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