砸一家酒肆虽然算不得大事,可此时的南州城里遍地是应邀而来的江湖中人,此事一出,琴剑山庄欺凌弱小的名声必然不胫而走,有悖其剑胆琴心、礼乐仁义的盛名。
所以,若不是有孩子陡然冲出来咬人,那几个琴剑山庄弟子也没想着要动手,此刻被陆晓怜一句话点醒了,立即卸下刚刚攒出来的力气,各自垂手而立。
几句话的功夫,孩子已经将他的祖母扶了起来,乖乖巧巧躲在陆晓怜身后。
陆晓怜捡起推搡中掉在地上的两个银锭,不由分说塞进琴剑山庄弟子手中:“既然人家不要这个,你们就收回去吧,掳了人家家里的什么人,也快点送回来。最近南州城里这么多人,要是闹到试琴会上,琴剑山庄的脸面也不好看吧。”
那人不情不愿地接了银锭,横了他们一眼,冷笑道:“闹到试琴会上?你以为试琴会是谁都去得的?你们有邀帖吗?”
说到试琴会的邀帖,陆晓怜就来气。
试琴会的邀帖有两种。
一种是完完整整写了受邀者名字的,用于邀请各门各派掌门和江湖名士,一般会在试琴会开始前三个月开始,由琴剑山庄弟子亲自送到受邀者手中。收到这种邀帖的人,到了南州,大多是被琴剑山庄庄主或是有名有姓的弟子迎进庄子里盛情款待的。
相比之下,另一种不署名字的邀帖便潦草许多。形式上更像是戏院的进场红票,大多分发给各门派无法随掌门入住琴剑山庄的普通弟子,他们虽居住在山庄之外,但是试琴会当日,可凭着这张帖券进到琴剑山庄参与盛会。
青山城作为四大门派之首,往年都是由卓弘明最器重的那几个弟子亲自上门送的邀帖。可今年,莫说是被迎进琴剑山庄了,青山城连不署姓名的邀帖都没有收到。
见陆晓怜沉默着没接上话,与说话人同行的琴剑山庄弟子附和:“师兄还是别说了,他们怕是连邀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吧!”
陆晓怜心中冷笑,她不仅见过邀帖,她还在他们琴剑山庄里住过呢!
上一轮试琴会在七年前,陆晓怜那时年纪还小,从青山城到琴剑山庄路途遥远,陆岳修原本是不打算带着她的。可她不想与尽日形影不离的贺承、陆兴剑分开,磨了好久,才让陆岳修松了口,捎上她一起出发。
那年来南州城,不是在细雨如烟、春景正盛的三月。
那年父亲走在最前面引着路,大哥怕她走丢怕她怯人,全程拉着她的手。贺承那时年纪也小,行事幼稚得很,一路上跟她叽叽喳喳闹得不可开交。
她记忆里的南州城没有下不完的雨,没有散不去的雾,清水河上波光粼粼,全是跳跃的阳光。而如今故地重游,大哥已经身死无涯洞外,父亲还是不知所终,师兄贺承已长成稳重可靠的大人,却被指做滥杀无辜的大恶人。
南州城里清水河依旧涓涓东流,可陆晓怜已经不会再是七年前的陆晓怜了。
大概这便是诗里说的,终不似,少年游。
藏身在后院的钟晓见他师姐被人欺负,气得便要冲到里间去。可他心念只稍稍一动,脚步还没迈出去,就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,将自己摁住。
是站在旁边的那个“死人脸”。
钟晓正想拍开那只手,就听见他压低了声音说话:“琴剑山庄最初级的弟子罢了,要是动手,在晓怜手上占不到便宜。不过逞几句口舌之快,我们不急着出去。”
钟晓一边觉得他说得有理,一边又觉得奇怪——
这人分明与他们刚刚见面,话都没说几句,哪里来的一幅对他师姐无比熟悉的样子,连喊出“晓怜”这个名字,都稀松平常得像是喝水吃饭。
钟晓迟疑着问:“你跟我师姐很熟吗?”
贺承疑惑地看过来,钟晓补充道:“我就是觉得,你刚刚说话的样子,好像很了解我师姐。”
经钟晓这一提醒,贺承才反应过来,作为一个今天才见面的陌生人,自己刚刚确实表现得太过热络。他稍稍愣住,脑子里飞速闪过千万种掩盖的说辞,却无一适用于此情此景,在钟晓询问的目光中,硬着头皮开口:“我……”
好在他的话只起了个头,就被里间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:“你们最好别想着要生事!”
贺承顺势闭了嘴,示意钟晓往屋子里看。
在他们两个人走神的片刻间,屋子里的两拨人不知道又聊了什么,此时琴剑山庄的那几人明显是落了下风,留了句话,便悻悻推门而出,铩羽而归。
店小二伸着脖子犹豫了片刻,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。
酒肆厅堂里只剩下陆晓怜一个外人,帮着小孩扶老人坐到凳子上去。
许是琴剑山庄的人来过许多回,那老人已如惊弓之鸟,贺承和钟晓从后院小门走入厅堂时,她瘦小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,下意识把小孩往自己身后拉,浑浊发黄的眼睛看过来,目光中尽是防备警惕。
小孩挣脱老人的手,从她身后钻出来:“祖母,他们不是坏人。”他指着贺承特别强调:“那个哥哥刚刚